从连环画高手到当代写意画名家

政治部从咸宁五·七干校聘请到军区创作班，辅导部队美术骨干的创作和为部队培养美术人才。孙先生那时还是一个入伍不久的新兵，也被调到武汉军区美术创作组搞创作。父亲带着我到部队食堂吃过饭。在食堂是我和孙恩道第一次相见，彼此都没留下多少印象。

但孙恩道对我父亲记忆深刻。他在我父亲的指导下创作的工笔画《妈妈夸我干得好》参加了全国年画展览并被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他创作的连环画《官渡之战》参加全军展览并被《解放军画报》选登。

孙恩道在我父亲的指导下取得了一系列的成绩，1975年便被武汉军区《战斗报》社选调为美术编辑，成为一名专业的美术工作者。

孙恩道每当说起那段经历总是动情地说林锴是他终身的老师，林锴所传授的创作法则和创作经验使他终身受用不尽。

我和孙先生相知是在1990年前后。当时我在中国连环画出版社任总编辑助理。孙先生在湖北美术出版社任副社长，主抓连环画的编辑和出版工作。我们既是出版界同行，也是编辑和作者的关系。那时他为中国连环画出版社创作过不少工笔插图和连环画作品，是出版界公认的连环画高手。

在我的印象中，孙先生是一位朴实、忠厚但又不乏智慧的连环画编辑和连环画家。他的创作和他的为人一样，认真、诚实而又不乏睿智。当时他所编辑的连环画图书和创作的连环画作品经常获得国家级的荣誉。

二

孙恩道由武汉军区转业到湖北美术出版社工作的前10年，由一个连环画编辑做到负责全面工作的出版社社长。他的工作经历在他的艺术创作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是开阔了他的胸襟。清人高秉在《指头画说》中谈到苏东坡的胸襟：“笔墨之事，天姿笃、学力深，而胸襟又要阔大。东坡《渡海诗》云‘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居此胸襟而足其才智，技必过人。” 孙先生10年间从一个编辑提升为社长，除了他工作努力而取得的成绩外，其业务水平和开阔的胸襟也是重要的因素。当了社长后，面对繁杂的事务和复杂的人事关系以及在一定形势下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矛盾、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绘画业务水平提高和工作质量提高等诸多的复杂关系，他都能以开阔的胸襟去从容面对。在他任社长期间，出版社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迅速提升。他的绘画作品也多次参加全国美术展览并获奖。

二是进一步加强了他的学力。孙恩道虽然很年轻时就从事美术专业工作，但他在上大学时却选择了中文专业。这就使他的知识积累有了国文素养。在出版社社长的岗位上，责任要求他必须有政治家的素养、经济家的头脑，从而形成了他的杂学特质。这种杂学对一个有建树的艺术家来说，是决定其成就大小的重要因素。从这本集子所收录的作品来看，其社会内容表现的丰富程度，对生活题材抓取的敏锐程度，以及对主题挖掘的深刻程度，从中都可以感受到作者知识积累的丰厚。

三是编辑出版工作使他更注重广大读者的需求和爱好。图书编辑出版的责任就是向社会提供读者喜闻乐见的、积极健康的、实惠有用的、丰富深刻的读物。这种责任感在他的绘画作品中也有展现。他不追求所谓的终极表现，不追求狂、怪、野狐禅之类。他追求的是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追求赏心悦目的视觉效果，最终形成了大众雅俗共赏的艺术形式。

三

孙恩道先生在刚知天命之年卸社长任做了专业画家，并到中国美术学院中国人物画研究生班进行深造。尽管此时他已被选举为湖北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但他不为世俗所限，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做学生，做学问。

在古代中国画发展的长河中，写意人物画并不是主流画种。宋代的写真精神使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以极其工整的形式达到了高峰，其间出现了一位天才的写意人物画家梁楷，他以简洁抒情的笔墨在人物画领域别开生面，成为中国写意人物画鼻祖。

宋代是艺术高度发达繁荣的时代；也是绘画由“写真”转向“写意”的重要时期。从韩琦“观画之术，唯逼真而已，得真之全者绝也，得多者上也，非真即下矣”，到苏轼“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即可见绘画观念的转变。但这种转变主要体现在山水、花鸟画方面，人物画因其实用功用和转变的高难度未能充分体现。

中国古代人物画仅限于“描”，先贤们创造了丰富的“十八描”法。明末的陈老莲，清末的任伯年是宋之后出现的最为杰出的人物画家。尽管任伯年因受西画影响已注重了色彩和块面在画面上的应用，但总体来看，他们还是以描法为主要的造型手段。

宋代文人画强调的写意精神中的“写”至元、明时演化为“书法入画”，线条的书法质量成为衡量绘画质量的重要标准。这个标准左右了中国古代画坛几百年。

近代以降，西画东渐，给中国写意人物画注入了勃勃生机：蒋兆和以素描、结构入画，开创了一代学风；黄胄以速写用笔入画而别开生面；方增先继承传统，却将中国传统花鸟画的表现方法用于表现人物。他们以大量的优秀作品昭示着继承者的创新精神。

孙恩道选择了传统的路子。他全面地研究了中国人物画发展的轨迹。注重吸取当代浙派写意人物画家的表现方法。并吸取中国古典山水画、花鸟画的笔墨精神，结合自己长期锻炼而来的线描功力和素描造型能力，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风貌，在当今中国写意人物画界独树一帜。

四

从连环画高手到当代写意人物画名家，从出版界管理者到艺术界名人，这是一条有过艰辛有过彷徨的探索之路。孙恩道以老黄牛俯首苦干的劲头和倔驴般的秉性咬紧牙关走了过来。

他的绘画用线承继了二王的秀劲生动，又渗透着魏碑的方正沉着，行笔快慢结合，顿挫有致，富有节奏性和韵律感；用墨潇洒自如，晕化自然，水墨淋漓，变化多端。粗细、浓淡、干湿、冷暖、轻重、疾徐、疏密、虚实、顺逆、倒正、大小、曲直等等一切既对立而又统一的传统哲学因素，在孙恩道的作品中都得以和谐体现。所以说，他的作品是“真”中国画。

孙恩道的作品又是“当代人的中国画”。他的“当代性”是他充分表现了当代人的思想情感和当代人的精神风貌以及当代人的审美情趣，在他的许多作品中成功地把素描、透视、结构、明暗用笔墨的形式表现出来，形成了既有中国传统精神又有西画意味的“新中国画”。

在孙恩道大量的写意人物画中，涵盖了现代人物和古典人物，但无论是哪种题材，他非常注重诗意和情致。

孙恩道在《中国画诗情渗透之散见》一文中说：“以诗情入画，就要使画面有诗的情景，要禀情感物言志。情，人性之感情，这是一切艺术的出发点。画家应和诗人一样，做个有情人，多情人。有了情，才能触景生情，感物言志。”在孙恩道的画作中，让我备受感动的是两幅作品，一幅是《老母亲》，一幅是《怀念母亲》。前者画出慈祥的母亲形象，画面饱满，墨色沉着，形象生动。他在画作上题款：“我的母亲今年九十五岁，依然身体健康，头脑清晰，多亏哥哥姐姐照料，她一生养育七个子女，历经三朝，吃了万般艰辛，如今安泰，实子孙之福也！”第二幅，是一张回忆母亲的题材，更是倾注了画家满腔真挚的情感。也许是孙恩道追忆少年时刻骨铭心的母亲形象，所以刻该画更像是追梦中之作。

在人物画中，给人印象深刻的还有《根植沃土》苍凉幽远；《青史留正名》满纸书卷气。这些作品不仅笔墨纯熟，而且充分展出了孙恩道的写实能力和把握人物性格的功底。

在孙恩道创作的现代人物中，画得最多的是少数民族人物。像《情丝万缕》、《青春舞曲》、《达坂城的姑娘》、《麦西莱甫》、《果园喜讯》，画中的人物，或动或静，或歌或舞，形象鲜活多变。在这些作品中，孙恩道充分展现出轻松明快、色调丰富、笔墨酣畅淋漓的个人风格。

他曾说：“好画应‘画尽而意深’，都要留给人回味、品嚼的空间，使人感染，使人共鸣，使人得以美的陶冶。”

在他创作的古典人物中，为了表达他所追求的“画尽而意深”，我认为他更多地注入了情致二字。南朝宋人刘义庆在《世说新语·文学》中说：“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我们在读孙恩道古典人物画时，也常常被他创造的意境所打动，他是注重对情致的铺垫和描写而形成的一种思维结果。

无论是李白还是陶渊明，无论是观音菩萨还是达摩，画家都对人物注入了思想感情，使得人物更为鲜活，更有情趣，更像我们身边有血有肉的人物。也许是因为表现古典人物，想象空间很大，他的笔墨更为随性，更为自由。另外，他还时常表露出自己的幽默。我很喜欢他的扇面《张果老》，寥寥几笔，天然无雕饰，神态生动的倒骑驴张果老呼之欲出。他在提款中是这样写道：“人老爱向后看，神仙也不例外。”孙恩道的风趣幽默在画中时时体现，让人在读画之后还可以慢慢回味。

今天，中国当代写意人物画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艺术的多元化，艺术形式的开拓，给传统中国画带来了新鲜血液和勃勃生机。作为中国画的品种之一，写意人物画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孙恩道先生刚过花甲，我以为，他取得这样的成绩远远超出大家的估计。中国传统文化讲究人愈老修养和艺术愈好，古人常说：“人书俱老”。凭着他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凭着他对艺术本质的不懈追求，凭着他的执著精神，再过5年、10年，孙恩道先生还会给我们更大的惊喜，我们期待！

（林阳/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人民美术出版社 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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