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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股文与戏曲关系考论

时间:2022-05-13 11:30:08 浏览次数:

摘要:八股文,是明清科举考试中的一种文体,而戏曲是一种传统的文学艺术形式,二者在内容和功能作用上均不相同。然而由于八股文和戏曲剧本在文体上均具有“代言”的特征,且明代的一些戏曲作家和理论家在八股文创作上同时也享有盛名,因而对于二者之间关系的产生便有了客观的基础和必然性;而在明清科举取士的背景下,二者的关系又具有某种夸张和附会的特点。我们通过对八股文与戏曲关系的梳理和分析,对二者关系产生的必然性和附会性有了客观的认识。

关键词:八股文 戏曲 代言 关系

八股文,是明清科举考试中的一种文体,而戏曲是一种传统的文学艺术形式,从文体的角度来说,八股文和戏曲剧本在内容和功能作用上均不相同。然而由于八股文在创作上具有“代言”的特征——“代古人语气”,这一特征与戏曲——尤其是元杂剧和明清传奇,在叙事上“代言”的特征具有相通之处;而明代的一些戏曲作家和理论家,比如汤显祖和吴伟业,在八股文创作上又享有盛名,因此在科举取士和科举对文学具有强烈影响的背景下,八股文与戏曲之间关系的产生和发展,又具有某种夸张和附会的特点。我们通过对八股文与戏曲关系的梳理和分析,对二者关系产生发展的必然性和附会性有了一个客观而清晰的认识,这种客观而清晰的认识,不仅有助于理解八股文和戏曲在明清文学史上的发展过程,而且对认识科举与文学之间的影响关系也具有重要的价值意义。

一、八股文与戏曲的相通之处

以经义试士,始于北宋王安石对科举制度的变革,其后经过在南宋和元代的发展,其文体逐渐走向格式化和规律化,清初的顾炎武认为:“经义之文,流俗谓之八股,盖始于成化以后。股者,对偶之名也。”由是而言,八股文形成于明代成化、弘治之时,并且对偶是其特征之一。那么,除了具有对偶特征之外,八股文还有什么特征呢?《明史·选举制二》记有云:“其文略仿宋经义,然代古人语气为之,体用排偶,谓之八股文。”以此而言,“代古人语气”和“排偶”也是八股文的特征。事实上,对偶仅仅是八股文的修辞特征,而“排偶”就是兼对偶与数股排比而言。钱锺书先生尝以“以俳优之道,挟圣贤心”论八股文,又道:“其善于体会,妙于想象,故与杂剧传奇相通。”钱先生此处所说的,就是八股文的“代言”特征,即“代古人语气”。

戏曲,是一种重要的文学艺术形式,其渊源最早可以追溯至原始社会的巫术活动和仪式。据笔者所知,最先使用“戏曲”一词的是宋元之际的刘埙,刘埙在《水云村稿·词人吴用章传》中提出了“永嘉戏曲”一词,然而直到近代的王国维始对“戏曲”做了详细的论述和界定。王国维先生在《戏曲考源》中说道:“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王国维先生并认为,有歌舞而不演故事,或者演故事而无歌舞,均非戏曲,如先秦的“俳优”、汉代的“百戏”,乃至于唐代的“参军戏”,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戏曲,只有到了金元“院本”和“杂剧”,始可以谓之戏曲。尤其是元杂剧的出现,是戏曲发展上史上的一大进步,王氏谓:“元杂剧之视前代戏曲之进步,约而言之,则有二焉……其二则由叙事体而变为代言体也。宋人大曲,就其现存者观之,皆为叙事体;金之诸宫调,虽有代言之处,而其大体只可谓之叙事。独元杂剧于科白中叙事,而曲文全为代言。虽宋金时或当已有代言体之戏曲,而就现存者言之,则断自元杂剧始,不可谓非戏曲上之一大进步也。”由是而言,作为一种文学艺术形式的戏曲,其体制形式成熟的标志,是元杂剧中曲文的“代言”特征。那么,曲文中“代言”的体现是什么呢?以笔者之见,就是钱锺书先生所说的“善于体会,妙于想象”的曲文。

通过以上所述,我们可以知道八股文与戏曲的相通之处,就是二者文体上的“代言”特征。八股文在内容上需要“代圣贤立言”——发挥圣贤之理、未尽之义,故而士子在创作时就“代古人语气”,模仿圣贤语气和口吻,“从数千载之后而想象圣人之意代为立言,而为之摹写其精神,仿佛其语气,发皇其义理”;而戏曲为了达到逼真、栩栩如生的舞台艺术效果,也需要揣摩、模仿剧中角色语气和口吻,钱锺书先生以“以俳优之道,挟圣贤心”论八股文,正是着眼于两者的“代言”特征,也从而使原本具有不同内容和功能作用的两种文体——八股文与戏曲在明清的发展过程,有了产生相互影响关系的客观基础和必然性。

二、八股文与戏曲的关系

对于八股文与戏曲关系的论述,最早可以追溯至明代中期徐渭的《南词叙录》。徐渭在《南词叙录》中说道:“晚宋,而时文、叫吼,尽入宫调,益为可厌。”时文是与古文相对而言的一种文体,唐代时文指的是当时流行的骈体之文,而宋元明清则指的是科举考试文体。此处徐渭所说的“时文”,虽然不是八股文,但可以认为是八股文的前身——宋代经义文。徐氏又道:“《琵琶》尚矣,其次则《玩江楼》《江流儿》《莺燕争春》《荆钗》《拜月》数种,稍有可观,其余皆俚俗语也;然有一高处:句句是本色语,无今人时文气。”由于“八股”形成于明代前期,虽然八股文是经义文的一种特殊格式,但二者毕竟不同,因此此处徐渭所说“今人时文”则指八股文。由徐渭以上所论可知,南宋时经义文与“叫吼”已入宫调之中。那么什么是“叫吼”呢?李复波等认为:“叫吼,可能是叫声。宋乃得翁《都城纪胜》:‘叫声,自京师起撰,因市井诸色歌吟卖物之声,采合宫调而成也。’在北曲或南曲中都有《叫声》曲牌。”以此而论,就语言特色而言,“叫吼”似指市井中俚俗语,“时文”“时文气”则指雅语,故徐渭又说道:“以时文为南曲,元末、国初未有也;其弊起于《香囊记》。《香囊》乃宣兴老生员邵文明作,习《诗经》,专学杜诗,遂以二书语句匀入曲中,宾白亦是文语,又好用故事作对子,最为害事。”由是而言,时文之雅,即在于“好用故事作对子”‘宾白亦是文语”。

由以上所述可知,徐渭所论述的八股文与戏曲的关系,主要指的是八股文对戏曲的影响,其源流始于宋代,其体现则是语言方面的影响。徐渭谓邵文明《香囊记》“以时文为南曲”,对此后人亦有不同的理解,胡适先生认为:“其实,这一句话可以用来批评一切传奇。明清两代的传奇都是八股文人用八股文体作的。”结合胡先生下文所谓“破题”“承题”“起讲”,等等,可知胡先生所说的“八股文体”指的是八股文的结构。对此钱锺书先生则有不同的见解,钱先生认为:“徐青藤《南词叙录》论邵文明《香囊记》,即斥其‘以时文为南曲’,然尚指词藻而言。”今考之邵氏《香囊记》,其文词的确如徐渭所说。因此,钱锺书先生所述是比较符合徐渭的意思,即“以时文为南曲”指的是辞藻语言方面。事实上,徐渭的《题(昆仑奴)杂剧后》也可以作为证据,徐氏论《昆仑奴》时说道:“此本于词家可站立一脚夹,殊为难得。但散白太整,未免秀才家文字语,及引传中语,都觉未人家常自然。”这里所说的“秀才家文字语”,其原因就是“散白太整”,说的仍然是辞藻语言方面。因此,就八股文与戏曲的关系而言,八股文之影响于戏曲,首先是辞藻语言的影响,即徐渭所论述者。

徐渭之后,论述八股文与戏曲关系而产生重要影响的是汤显祖。汤显祖,万历十一年进士,为明代戏曲的主要代表作家,同时与王鏊、钱福、瞿景淳、归有光、薛应旂、胡友信和唐顺之又并称明代八股文八大家。汤显祖对八股文与戏曲关系所产生的影响,见之于明末诸生贺贻孙《激书》卷二《涤习》的记载:

近世黄君辅之学举子业也,揣摩十年,自谓守溪昆湖之复见矣,乃游汤义仍先生之门。先生方为《牡丹》填词,与君辅言即鄙之,每进所业辄掷之地,曰:“汝不足教也,汝笔无锋刃、墨无烟云、砚无波涛、纸无香泽,四友不灵,虽勤无益也。”君辅涕泣,求教益虔,先生乃曰:“汝能焚所为文,澄怀荡胸,看吾填词乎?”君辅唯唯。乃授以《牡丹记》,君辅闭户展玩久之,见其藻思绮合、丽情葩发,即啼即笑、即幻即真,忽悟曰:“先生教我文章变化,在于是矣!若阆苑琼花,天孙雾绡,目睫空艳不知何生;若桂月光浮,梅雪暗动,鼻端妙香不知何自;若云中绿绮,天半紫箫,耳根幽籁不知何来。先生填词之奇如此也!其举业亦如此矣。”由是文思泉涌,挥毫数纸,以呈先生。先生喜曰:“汝文成矣!锋刃具矣,烟云生矣,波涛动矣,香泽渥矣。畴昔臭恶,化芳鲜矣。”趣归就试,遂捷秋场,称吉州名士。

由以上记载可知,汤显祖之影响于八股文与戏曲的关系,指的是戏曲对八股文的影响,即戏曲有助于八股的创作。根据《激书》所载可知,黄君辅游汤显祖之门时,正是汤显祖作《牡丹亭》之时,黄君辅因得益于《牡丹亭》而“遂捷秋场,称吉州名士”。然而就贺氏所载汤、黄二人所语而言,绘声绘色,有如亲历,近小说家之说。今据徐朔方先生考证,《牡丹亭》成书于明万历二十六年,“据《吉安府志》,万历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八三次秋试,无黄姓人中举,而黄君辅是副贡,固未尝秋试中式也”,故徐先生说道:“《激书》之难以置信,一查即知。”此外,需要指出的是,汤显祖尝自述其为八股文之法,说道:“予弱冠举于乡。颇引先正钱、王之法,自异其伍。”在汤氏为小儿子指授八股的方法时,又说道:“予教之曰:‘文字,起伏离合断接而已,极其变,自熟而自知之。父不能得其子也。虽然,尽于法与机耳。法若止而机若行。钱、王远矣。’因取汤、许二公文字数百篇,为指画以示。”由此可知,不管是汤显祖自己学习作八股文,还是教授其子为文,均没有谈到戏曲有助于八股之创作说。因此,汤显祖以《牡丹亭》授人八股的说法,更可能是附会之说、传闻异辞。

徐渭、汤显祖之外,在八股文与戏曲关系的影响上,董其昌也是一个重要人物。董其昌为明万历十七年进士,略晚于汤显祖,董氏在《俞彦直文稿序》中说道:

往闻之先辈云:岭南廖同野为孝廉时,以行卷谒吾乡陆文裕公。公谓之曰:“贤曾读西厢、伯喈否?”廖博雅自命,不读非圣书,颇讶其语不伦。又经月,后复以行卷谒公。公曰:“尚未读二传奇,何也?”廖始异其语,归而读之。又经月,文裕见其文,曰:“惜也,落第二矣。蚤读之,可作会举首,今失之矣。”

此处董其昌所听闻者,是传闻之词而无疑。今考之董氏专为举业所著的“九字决”,则并未言及《西厢记》有助于八股文的写作。杂剧传奇与八股文相通之处在于“代言”,而董氏所论八股文创作中的“代”字诀时,所举例子是《庄子》《史记》中的代言。因此,关于杂剧传奇有助于举业之说,董氏仅是记其传闻而已。上所引董其昌所闻之事,《南吴旧话录》中也有记载,只是二书用词稍有不同。《南吴旧话录》的作者李延罡,明末清初人,而杂剧传奇之有助于八股之说,乃为明末清初部分士人所深信而不疑。

吴伟业,明崇祯四年榜眼,其著作有传奇《秣陵春》、杂剧《通天台》《临春阁》,吴氏在八股与戏曲方面皆有较高造诣。钱元熙尝论及吴伟业授业,令徒终日游于优人演剧之处,谓:“旧传梅村先生训徒,一生倍极苦功,而毫无进境。时有优人演剧于近寺者,命往观焉。生疑师戏己,不敢行。促之再三,始去,俄即来,呵之曰:‘教去那便来?’挥去之。明日复来,复如之。生窃怪恨,竞纵游月余始赴塾试,一拈管,觉思风发而言泉涌笔墨,为之歌舞矣。”此处所记载的是钱元熙所闻“旧传”之说,依然是戏曲对八股文的影响,即戏曲有助于八股文的创作。

以上诸书所记载,皆为听闻传说之辞,其附会与否尚可存疑。而清代张翔河《关陇舆中偶忆编》所载,则兼自说其事,“王述庵司寇昶尝论举业得力于《牡丹亭》,凡遇皓首穷经者,必劝以读《牡丹亭》,自可命中”,张氏复自言道:“余窃自念得力于《西厢记》,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谓也。”传闻之语,虽类小说家言,然而亦足资考证,见一时社会风气。然而相闻既久,遂逐渐演化为自述实录。黄周星《人天乐》第十七折,也有敷衍类似之事的说法:“昔年诸理斋负笈遨游,囊中惟携《西厢》一卷,说道:‘能活文机’。”而小说《歧路灯》第十一回借书中人物说道:“那是叫他学文章法子,这《西厢》文法,各色俱备……这个反正开合,虚实浅深之法,离奇变化不测。”第九十五回中又说道:“这是在家做措大时,常称《西厢》是好文章,以己度人,料各大人俱是以《西厢》为脍炙的,不觉冒了这一句。”黄周星为明末清初人,《歧路灯》作者李绿园为清中叶人,从书中所说的“能活文机”“学文章法子”,可知杂剧传奇之有助于八股文,又不止仅仅在二者的“代言”方面,而渐及于文法。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清乾隆十八年将《西厢记》《水浒传》等列为淫词秽书,这或许对戏曲有助于八股创作在清代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比如创作于乾隆前期的《红楼梦》,书中写到《西厢记》《牡丹亭》时,皆作为禁书而未尝以其有助于举业论之;而李绿园《歧路灯》中人物“以《西厢》为脍炙”之语,也是“不觉冒了这一句”的冒失话。

三、小结

在戏曲与八股文的关系上,八股文对戏曲的影响,首先是徐渭所论述者,即辞藻语言方面;其次则逐渐扩大影响及于胡适先生所论,即明清传奇的八股文结构。戏曲对八股文的影响,则在杂剧传奇有助于八股文的创作。值得注意的是,八股文对戏曲的影响方面,其原因和影响是实实在在的,即科举取士制度和八股文对明清传奇作者的影响,并进而影响到传奇的创作;戏曲对八股文的影响,其原因和影响则是难以捉摸的、人云亦云的,甚至是传闻和附会的,根据贺贻孙《激书》、钱元熙《过庭纪闻》等书的记载可知,这种影响主要体现在八股文与戏曲的相通之处,即文体上的“代言”特征,至清代黄周星《人乐天》中则其体现已及于文法。然而,不管其原因和影响是虚还是实,根本的还在于戏曲与八股文二者之间“代言”特征的相通之处。至于认为元以曲取士[张岱《石匮书·科目总论》(第十七册第二十七卷,凤嬉堂稿本):自古取士之法,汉人以策,晋人以词赋,唐人以诗,宋人以策论,元人以曲,奄至我明,特重制义],“八股文出于金元之戏曲”,则在杂剧传奇与八股文关系上欲走愈远,其谬论之处不必反驳,王国维先生就说道:“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及臧懋循《元曲选》均谓蒙古时代曾以词曲取士,其说固妄诞不足道。”

统观八股文与戏曲关系发展演变的轨迹,可知八股文与戏曲的相通之处,是八股文与戏曲二者之间产生影响关系的必然性,也是八股文“代古人语气”特征变得越来越突出的重要原因之一。八股文虽然是明清两代士人学子所必修的课程,对明清两代的文学影响甚深。就戏曲而言,语言辞藻、结构皆受到八股文的影响,但是如果说戏曲的“代言”是受到八股的影响,这如同“八股文出于金元之戏曲”一样妄诞,正如黄强教授所言:“金元曲剧在八股文之前已臻代言之极致,如果说金元曲剧系明清文人耳濡目染、对文人在八股文中‘入口气’有推波助澜之功,那是合乎情理的,但如果说八股文人口气必出于金元曲剧,则未免有胶柱鼓瑟之嫌。”事实上,在传统文学体裁中,戏曲毕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俗文学,因此直到八股文的出现,戏曲的“代言”特征始被人所关注和探讨,并逐渐影响到其与八股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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