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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忧钴与“核老虎”出笼

时间:2022-05-10 13:20:11 浏览次数:

“杞人忧钴”事件背后隐藏着两只老虎:三人成虎的谣言风潮和被比喻为“笼中虎”的民用核技术。在这场真相与谣言的赛跑中,民众因轻信谣言而躁动,民用核工业也遭受误解。

河南杞县利民辐照厂的辐照室,一切似乎被锁在2009年6月7日的一个时刻。那时,一袋20千克左右的辣椒粉从货物车上掉落,碰巧砸到了正对它实行辐射灭菌的放射性钴源保护罩上。这番景象就此被定格—人不能进入,钴源降不下去。唯有31根钴60源棒发出的伽马射线静静照射着密封室里的各种货物⋯⋯而在辐照室外面,一场关于“泄漏”和“爆炸”的恐慌却在40余天里愈演愈烈。

“想自杀都死不了”

封死进入辐照室通道的是所有辐照工厂都必有的安全联锁系统。只要放射源升出井面,任何人就无法进入辐照室。反过来说,只要有人在辐照室里,放射源就一定在6米多深的水井下不得提升。人和钴源没有相遇的机会。

李涛是6月15日赶到杞县的。他从辐照室内的监视录像看到,辐照室里放置钴60放射源的源架跟随保护罩倾斜了45度左右。“一倾斜就掉不进井里头了,外面的人也就进不来了。”在房山工业园区一座孤零零的白色楼房里,李涛用烟盒和笔比划着说。李涛是北京原子高科金辉辐射技术应用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总经理。这家隶属于中国原子能科学院的转制企业,承担着为国内众多辐照企业的培训职能,必要时还要出面帮后者排除故障。

对于这次意外的卡源事件,李涛认为“其实根本不算个事儿。”为了尽可能说明这只是一次“机械故障”,他打了个比方,“就像骑着自行车,突然链子掉了。”链子掉了,只是车骑不动而已,对人不会有直接伤害。

在国家制定的放射源分类管理办法里,钴60属于危险系数最高的I类放射源,对它的处理一直格外小心。隶属于环保部的核与辐射安全管理司,专司放射性物质的运行管理。李涛是其顾问专家之一。据他介绍,中国的管理比国外的严格,不仅制定了《放射性物质污染防治法》,出台了各种标准,环保部还每年两次派人去全国各地的辐照厂进行专项监督检查。

利民辐照厂用的钴源是上世纪90年代买的,再用个六七年就要退役了。就在李涛赶到杞县的前一天,掉落的辣椒粉由于受钴源持续照射发生阴燃(没有火焰的缓慢燃烧),当地消防部门将消防水灌入辐照室以防隐患。当时,距离故障发生刚刚一周,消息还仅限在利民辐照厂、当地政府和国家环保部门间流传。

出事的辐照室是一个由1.8米厚的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封闭空间,钴60源架被吊置于正中,外面还罩上了一层保护罩。接受辐射的货物则围着护源罩摆成一圈,如有人需要进来工作时,钴源便沉入6米多深的井水中贮存。

1.8米的墙体厚度是按照当时的辐射防护安全标准和可装源30万居里的辐照能力设计的。“用于屏蔽射线绰绰有余”。李涛说。而且在故障发生时,实际装源量仅14万居里,实际使用还不到设计容量的一半。

据介绍,钴60源棒是由钴60放射源和外面裹着一层不锈钢包壳组成。不升源工作时,射线不会对辐照室内空间进行照射;在井中,只要包壳不锈蚀,钴源就不会泄漏出来。井中用水是一个独立的水循环系统,“井壁整个为不锈钢敷面”,源架周围环绕的是去离子水,不会对源棒产生腐蚀,因此源不会发生泄漏。即便真有泄漏发生,也不会影响到地下水。

水井和墙体构成了“铜墙铁壁”,不仅足以将钴60的射线屏蔽掉,而且将所有可能的污染路径堵死了。李涛反复强调,这是非常安全、万无一失的。“如果有人想来辐照室自杀,他想死也死不了——除非带炸药包。”

被屏蔽的不止是射线

可老百姓不这样想。7月5日左右,百度的“杞县吧”里出现了一个帖子,说县城出现“核泄漏”,非常危险。7月17日,被派来援助的机器人在进入辐照室后,因遥控信号被屏蔽而无法工作,滞留在与辐照室大门相连的环形“迷道”内。这一特殊设计本来是为了加强射线屏蔽,不料竟为故障排除工作带来困难。

泄漏未曾发生,“谣言”已然风传。当地围观百姓一听连“机器人”都留在里面出不来了,以为是“熔化”了。风传下午5点钟厂子要“爆炸”,“不撤离就生不出小孩了”。类似“吸口气都会中毒”之类的传言更是比比皆是,通过口口相传和手机短信迅速蔓延开来。

坚固的铜墙铁壁不仅隔断了伽马射线的辐射,也阻碍了机器人的救援,更隔断了信息的交流。唯独没能隔断的是无因恐惧的传播。

利民辐照厂地处闹市,出工厂大门十几米外就是商店和住宅。一位姓薛的老人没有撤,他家距辐照室外墙仅20米。对于钴60,薛老未必了解多少,但他相信政府,“真要有事,政府还会不管咱?”然而传言扩散之时,像这种坚固的信任却少得可怜。由于政府没有及时有效的信息发布,更多人选择了撤离,携家带口大批逃往开封、郑州等地。

“爆炸”和“生不出小孩”是引致恐慌的主因。也正是这两点,事后让杞县群众的科学素养遭人诟病。

从科学上看,射线的确有可能导致人不育。但这与剂量和照射范围有关。国际放射防护委员会规定,公众受辐照的个人剂量限值为1mSv/年(Sv为核辐射的当量剂量单位,1Sv=1J/kg),而受职业照射的个人全身剂量限值为20mSv/年。有研究曾用危险度评价方法将职业照射与人类的其它活动相比较,发现即便每年职业照射50mSv,工作35年,仅减少32天生命;而炼油厂工人工作35年,却减少74天生命。照射0.1mSv的死亡概率仅为百万分之一,与喝半瓶啤酒的危险相当。

最终,还是科学家出面才稳定了人心。李涛在杞县也接受了采访。每小时滚动一次,环保部专家陈凌的电视讲话最终让老百姓吃了定心丸。“中国原子能科学院辐射安全部主任”的头衔让不少当地百姓印象至深。

杞县只是河南的一个小县城,如果不是从北京等地请来众多专业人士,就连一县之长对于此事故的估计,也和平头老百姓无异。更何况,在网络通信手段发达的现代社会,在一个信息不明、人员集中的特定环境下,当这种突发事件发生时,能在第一时间完全弄明白剂量、操作原理、风险指数并迅速作出判断的又能有几人?

核老虎如何出笼?

群众恐慌平息后,李涛仍深感担忧,“如果隔一阵就来一次这样的事,中国的辐照加工行业怎么办?核技术的民用之路怎么办?”这个要命的问题让他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

有一次失败经历让李涛记忆犹新。2001年左右,西安一个投资者看好当地的药材资源和市场,打算建一个钴源装置,找到李涛。该投资者从开发区买下了一块地,要建辐照厂。管委会负责人是位女士,“开始时很高兴,可一看项目招商书,摆手不干了,说你把原子弹都搁我们这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李涛哑口无言。在很多人眼里,只要是和放射性同位素有关,只要一沾上“核”的字样,就是原子弹。

李涛所在的金辉辐射公司,除了1台钴源设备外,还有两台加速器装置。和钴源不同,加速器依靠的不是天然放射性同位素,而是电子束的运动,只有接通电源才会有射线产生,一拉闸就什么都没了。在欧洲和日本,已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采用加速器进行辐照。但钴源辐照具有的穿透力强等特点,在一些国家仍然得到广泛使用,但其对安全的要求也更高。这也是环保部门的监督机制极为严格的原因。

尽管如此,因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公众恐慌仍然屡见不鲜。李涛回忆,有一年某厂的一台工业探伤机报废,被送到了钢铁厂回炉。可里边的放射源铯137却没取出来。消息传出,“也有人说要爆炸,甚至还闹上了电视”。回想起来,李涛有点生气。在他看来,这是媒体的不负责任,也是缺乏科学常识的表现。

“怎么可能会爆炸呢?”李涛怎么也想不通,“铯137是以固体的形式存在的,根本不可能爆炸。”虽然这一事故早已成过去,也并没有引起如今天的杞县事件一样大的反响。但公众根深蒂固的偏见可见一斑。李涛深信,从技术和制度设计上,除个别偶发故障外,辐照行业整体上几乎不存在安全隐患。但杞县钴60事件充分说明民间视辐射如洪水猛兽的观念深入人心,不可撼动。

主动的沟通尝试不是没有做过。据李涛回忆,早在上世纪90年代,在北京鼓楼大街的地安门商场,每到8、9月份就会出现一个特殊的辐照食品专柜,辐射行业协会将各地的辐照食品组织起来集中展销,辅以科普宣传。活动起到了一些效果,可惜2000年以后因精力不够被取消了。那时,中国的食品辐照业才刚刚起步,公众对此的认识几乎还是一片空白。没想到时隔10多年,这种局面几乎没有得到改观。

李涛在原子能科学院的同事肖雪夫说,出事后的辐照室,就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它很危险,却伤不到人。辐照加工业也像是这样一头老虎。

8月8日,李涛再次踏上了开往河南的飞机,这一次他将在杞县坚守到最后。对于那个截至记者发稿仍卡在迷道里的机器人,李涛说,“办法已经有了,过几天就会出来。”据他估计,最快一周,杞县的卡源故障就将彻底排除。但只要杞县这样的事件再多发生一次,核工业民用之路的前景就会黯淡一分。这无论对公众还是辐射行业,都是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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