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核仍需继续转型

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下称“中核”），这家曾参与研制出中国第一枚原子弹、氢弹以及第一艘核潜艇的公司，在经历了最近5年高歌猛进的背后，面临着新一轮转型的选择。

核电行业一个特点是，信息欠公开。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路风表示，继承了原核工业部大部分职能的中核，实际上是一个既非政府又非企业的行政性集团公司，而行政性集团公司体制必然导致垄断倾向。

自上世纪80年代起，中核就面临核电市场不断放开的冲击。

康日新主政中核的2003年，也正是国家对核电发展全面松绑之年。其时，公司政府色彩未来得及褪色，而百亿元大单已纷至沓来，亢奋与独大的心态交叉碰撞，形成了康日新结局的宏大背景。

至截稿前，康日新的中核总经理一职已被免去，由原系中核“老人”的国家能源局副局长孙勤接替。康日新曾说，长久以来，由于核工业的军工特性，公众对核工业了解不多，总有一层神秘感。这样的状况，不利于中核“建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一流特大型企业集团”的发展目标的实现。

中核仍需转型。抱怨“被分食”

中核有一条天生完整的产业链：从上游的地质勘探、天然铀生产、铀浓缩、核燃料元件，到核电站的投资、运营、设计及工程总承包、技术开发、技术服务，再到核废弃物处理处置。全国仅此一家。独特的先天优势使得中核这个“共和国长子”总希望挽留住随着市场化不可能挽留的东西。

1983年，国务院召开北京回龙观会议，决定发展核电。之后，中央发布74号文进行部委分工，电力部负责核电规划、选址、建设、运营，核工业部负责反应堆及核燃料供应，机械工业部负责成套设备制造和供应。

“这个方案的思路就是由电力部主管核电发展，电力部有钱、有建设电站的经验，但后来，有关方面以影响军工为由上书，74号文没有执行。”一位核电老专家介绍说。

此后核电仍掌控在核工业部手中。“中国核电几十年发展不起来，是由于核工业部自己综合实力不足，但又不让其他人搞。”该核电老专家表示。

而这也正是中国第二家核电公司——中国广东核电集团（下称“中广核”）成立的背景。上世纪90年代前后，香港缺电，但又承受得起核电的较高价格。于是广东自主引进国外资金、技术和设备，建起中国第一座商用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70%电量输往香港，结果七八年就收回成本”。

大亚湾核电站建成后，国务院领导决定在其基础上成立中广核，计划单列（后归国资委管），打破了中核“一统天下”的局面。

中核作为大亚湾核电站最初投资方之一，至今还握有其45%的股份，但被令不分红，结余利润用于核电的滚动发展。

中广核可以说是中核自己培养出来的对手。因为之后，中广核开始指责中核利用所掌握的核燃料循环、反应堆设计和涉核審批权等资源对自己设卡，于是开始培植自己的技术供应能力，成立研究院，走依赖法国技术实现局部自给自足的道路。

而中核则一边抱怨没有历史包袱的中广核只经营非常赚钱的核电站，不承担中国核技术发展的责任，一边拼命想扩大经营核电站的数量和范围，进而形成了在缺乏市场机制下的“封建割据”。

国家核电技术公司的成立使得中核这一军工集团垄断核电产业链的合法性丧失，也使得中国各电力公司得以通过国家核电技术公司的技术共享通道，进军核电。

“现在，国家核电技术公司还只是核电技术的引进、吸收、创新平台，不负责核电建设和运营，但将来它将和中核一样，成为业主。”国家核电公司专家委员会委员郁祖盛称。

对手环伺

中核，除了应对早已让它头疼的中广核与国家核电技术公司外，还要面对虎视眈眈的中国五大电力公司。

目前，中国在役核电机组其有11座，装机容量910万千瓦，约占去年发电总量的2%。而国际上的平均水平为16%，差距巨大。

国家能源局将中国核电发展战略由原先的“适度发展”转变为“积极推进”后，设定的未来10年指标，相当于将要建成100座大亚湾容量的百万千瓦级核电站。

而同时，中国核电的上网电价执行的是一站一议，甚至是一个机组一议的办法，议价的基础是成本加利润。“你的发电成本越高，国家购买你的电的价格也越高。这一政策保证了，搞核电只赚不赔。”核电专家李尔康解释。

正因为如此，目前，五大发电集团中至少已有4家表示要将自身拓展成为包括核电在内的综合能源集团。

中电投承接了原国家电力公司的全部核电资产，在五大发电集团中也只有它拥有与中核、中广核同样的业主资格。该集团正在抓紧两个项目前期工作，一个是山东的海阳核电站，另一个是位于辽宁大连瓦房店的红沿河核电站。后者有望成为第一个真正属于电力企业的核电项目。

其他发电集团也不甘落后。大唐集团在集团内部召开的首次核电工作会议上作出决议，大唐集团将争取2～3年内取得核电控股资质。现在大唐集团与华电集团已分别在福建宁德、福清落实核电站选址等前期工作；华能集团与清华大学就高温冷气堆展开合作，于2004年11月在山东威海正式启动了示范项目：国电集团也在山东海阳核电项目中参股。

尽管电力企业进攻态势逼人，但都缺乏自己的核技术和核燃料供应。国家决定引进并统一于AP1000技术，给了电力企业生机。

曾经违规操作

在第三代核技术得以消化吸收之前的过渡期内，国家能源局放行允许建设适当规模的二代改进型核电站。但放行后，“适当”被突破。

目前，内陆省份纷纷上马核电项目。据悉，中核考虑到AP1000核电技术尚无实际运行经验等因素，还是试图上马已有的“二代加”技术。

而之前，由于内陆省份人口密集，又是河流上游，一旦出现核安全事故，后患无穷，所以中央曾要求内陆核电一律采用AP1000。

“当时桃花江核电站关于CPR1000的配套基础设施都建好了，中央发现后要求立即停止，中核只得拆掉，重新实施AP1000技术。”前述核电老专家说，“如果不执行，就不让中核接手内陆电站了。”

对AP1000在内陆的可行性，中核科技委员会常委张禄庆还是心存疑虑。“AP1000核电机组的功率至少在125万千瓦以上，內陆必须要采用冷却塔，而不能直接向江河、湖泊排放废热。这些成本上涨因素最后只能由用户买单，问题是内陆地区有如此长时期承受高电价的能力吗？”

但许连义认为，AP1000在比利时已经验证过了，其安全性比CPR1000二代加技术高1000多倍。

目前，沿海4台机组、内陆6台机组，采用的是AP1000技术。世界首台AP1000核电机组是三门核电厂，“将在2013年建成，运行168小时后，即可确证其是否安全可靠”。

张禄庆说，如果届时AP1000核电技术的安全性与经济竞争力得到实际验证，那么根本无需硬性推广业主就会自动采用。

这也意味着，到2013年，中核与中广核将面临喜或悲的考验。

不过许连义透露，国家能源局目前正在审批AP1000技术的共享方案，以免再造成国家核电技术公司对技术的垄断。

不过，张禄庆还是主张，国家能源局应制定发展规划和扶持政策，核准项目并监督实施，而具体选用什么核电机型应该是业主的自主范围。

现在，中核核工业理化工程院原院长陈念念最担心的是，国家核电技术公司负责领衔引进AP1000并国产化的任务后，中核、中广核、国家核电技术公司三足鼎立，资源不能共享，重复建设。

“独享”国家资源

大陆媒体引用一位核电系统专家的话称，康日新在决策中比较注重企业自身利益，他似乎不太愿意与其他核电企业分享研发力量。

这反映在康日新对下属核动力研究院的严控和整合上。

在到2020年的核电市场中，80%以上仍将是二代加机型，在国内，核动力院是公认的NSSS技术的独家掌握者，中核、广核、中电投至少在近10年内都必须依靠核动力院。中广核采用的CPR1000技术，也是由中核下属的核动力院设计的。

按照国际通行经验，具有国家实验室性质的核动力技术研究机构，不应该成为一个企业用以要挟或制约另一个企业的工具。

而一位核动力研究院人士称，在康日新看来，核动力院要做中广核和中电投的项目，就等于是在帮助它们发展壮大。如2008年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承担了合同金额达7.3亿元的红沿河核电站核蒸汽供应系统的工程设计与技术服务工作，而这个核电站的业主是中广核。

为了绝对控制核动力院，遏制竞争对手，康日新曾设想把核动力院的核电设计资源纳入由其直接控股的中国核电工程公司。上述核动力院人士称，整合方案已经做到第三稿了。

为直接控制核技术供应，康日新阻止核动力院成为中国的核蒸汽供应系统公司（NSSS），引起2008年底中国核动力院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人事地震，甚至也引起了中国核电界内部一场声势浩大的人才移民。

“很多人跑到中广核那边去了，中广核那边待遇高。”许连义说。

符合技术逻辑和市场逻辑的核电工业结构应包括三个市场主体，即运营核电站的业主公司、负责工程施工的AE公司和面向所有业主的NSSS公司。

路风建议改革中核集团“封闭军工体制”，一个方法是把集团总部定位为具有公共管理职能的机构，不干预所辖单位的经营自主权，以使这些单位能够充分进入市场；另一个方法是把中核集团定位为企业，进而把集团按专业拆分，使各个部分能够围绕着自己的核心能力参与市场竞争。

其中，核动力院在保留国家实验室职能部分的同时，通过与设备制造企业联合而组建NSSS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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