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卡尔·波兰尼制度观点的一个根本原则就是任何经济体系都必须被视为一个整体、一个具体的历史的社会组织。这一原则包含着一个比较的方法，以及对传统经济学的批判。此外，经济体制和社会生活的其他方方面面之间的相互关系的问题也不能忽视。基于此，波兰尼指出了市场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经济”本质，并解释了成为这一历史时期特征的制度性转型。“嵌入/脱嵌”，是波兰尼用来区分前现代经济与市场经济的一对反义词，如今已经被广泛采用，尤其是在经济社会学家那里，被看作理解当前复杂经济现象的关键所在。然而，对于波兰尼的引用经常预先假定了一个对他的理论的曲解及一个不同的制度方法。
【关键词】比较经济学；嵌入/脱嵌的经济；制度方法；市场社会
【中图分类号】C91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4997（2013）01-0049-11
在一个较低的抽象层面上，波兰尼对“19世纪文明”“转型”与兴衰的分析，以及对当前政治经济事件的分析，在他理论的一般框架和政治哲学内是有意义的。本文将试图澄清波兰尼的理论方法，其理论方法的意义和相关性仍将是不同诠释之间争论的主题。
波兰尼关注的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那些一般特征的理论，这些特征贯穿着整个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至今仍然存在，并将它和其他任何社会区别开来。这一看法把他和19世纪下半叶与20世纪初欧洲社会思想的伟大传统连接起来。例如，波兰尼明确提到了卡尔·比歇尔（Karl Bücher）、亨利·梅因（Hey Sumner Maine）、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卡尔·马克思（Karl Marx）、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以及马克斯·韦伯（Max Weber）。丹尼尔·富斯菲尔德（Daniel Fusfeld，1977）将波兰尼划分进这样一些学者之中——这些学者首先指的是美国的制度主义者——他们致力于创建一种经济体制与制度变迁的比较理论。在富斯菲尔德看来，现代资本主义的制度结构不得不成为这方面的一个重要课题。
然而，问题是制度主义有着漫长而复杂的历史，并被划分为不同甚至是相对立的流派。例如，近来，里克·蒂尔曼（Rick Tilman，2008）一直反对从凡勃伦学说信徒（Veblenian）的激进“规范”观点到新制度主义的各种流派。艾伦·格鲁希（Allan Gruchy，1982）将“后1939的一代（post-1939 generation）”的制度主义者划分为四个流派，即，“主流” 制度主义、“一般”制度主义、“激进”制度主义和“实用”制度主义。笔者对于波兰尼理论与方法的解释暗示着他与“主流”制度主义流派相亲和，这一流派包括约翰·加尔布雷思（John K. Galbraith）、卡尔·卡普（Karl W. Kapp）、阿道夫·罗威（Adolf L■we）、贡纳尔·缪尔达尔（Gunnar Myrdal）、弗朗索瓦·佩鲁（Fran ois Perroux）以及罗恩·斯坦菲尔德（J. Ron Stanfield）等学者；同时，也暗示着他与“激进”制度主义流派相亲和，这一流派的特点在于它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感兴趣。事实上，在格鲁希看来，“马克思主义与主流的制度经济学之间存在着许多的共同之处，尤其在他们对传统经济学的批判以及对资本主义体系运行的分析方面。”（Gruchy，235）
自从1982年格鲁希的论文发表之后，“新制度主义”流派进一步发展，并开创了关于经济过程的出色分析。新制度主义方法和经济社会学都超出了新古典经济学抽象分类和演绎推论的范围，它们两者都将经济选择和经济关系视为复杂的现象，是有着文化、社会、政治和心理因素的背景的。在这个意义上，“嵌入”这一术语已经越来越多地用来意指经济现实，这种一致性已经被很多人误认为是波兰尼的嵌入/脱嵌的区别，但是波兰尼的这一对术语只有在他对经济体系宏观的比较分析中才有意义。这种误读往往掩盖了波兰尼的主要理论和方法论的成就。事实上，正如我所努力展示的，新制度主义经济学和社会经济学的最新发展和波兰尼以及较早的激进的主流制度经济学——被格鲁希称之为“整体经济学”（holistic economics）（Gruchy，1947）——共同秉持的方法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一、经济制度的比较分析
在当前的经济社会学中，社会组织通常是指一系列的社会制度，政治上的限制，以及构成个人经济行为背景的其他状况。波兰尼的理论关注的是作为替代的经济体系，以及本身社会化和历史化的经济活动。他在这个意义上所讲的经济的社会组织（或者是整合），被视为一种“制度过程”。他所提出的问题是：在任何给定的社会制度下，如果能够定义和可能的话，个体经济活动是如何有价值和有意义的？反之亦然（vice versa），社会制度如何能够通过复制一个一致又持久的劳动分工而生存下去？
经济社会组织形式的多样化是可能的。作为其中之一的市场体制的特点在于以下事实：即随着交换成为普遍的“整合形式”（form of integration），市场成为一种特殊的制度，通过市场这一特殊制度，经济以一种社会化的方式被组织起来。
对于波兰尼而言，关于经济与整个社会的关系问题的嵌入/脱嵌这一对反义词，在最为抽象的概念化层次上意蕴丰富，在这一层次上，市场社会因其一般特征以及与其他社会形态的比较而得以定义。
波兰尼写道：劳动力和土地——社会存在于其中的“人类”和“自然环境”——不是“为了销售而生产的物品”，它们不是商品。（Polanyi，2001，75）但是，在市场社会中，它们在市场中被组织起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波兰尼指出，鉴于经济活动“极其重要”，市场控制它们“意味着要让社会的运转从属于市场。与经济嵌入社会关系相反，社会关系被嵌入到经济体系之中。”（60页）伴随着与前现代社会的决裂—— 一种粗暴的决裂（Polanyi，1977，10）——表现为一种实质性的颠覆。经济制度化的方式使得经济独立自主起来，这种独立自主让其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所以，“这一新兴的人类社会是一个‘经济的’社会，在一定程度上，以前甚至从未出现过相似过的社会。”（Polanyi，1947，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