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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畈人物素描

时间:2022-05-14 13:55:03 浏览次数:

讲故事的人

在我们王畈,王书就连打场都与其他人不一样,虽说都是站在某个圆心上让牛拉着石滚打转,但人家都是闷声不响,他嘴里却依呀啊哈地哼着,像是乏闷之中的释放,自然,原生。闭上眼,你会以为这声音是从线装的古书中飘出来,已经在这儿悠悠地转了几千年。

天还不黑,我们就在村西的桥头占好了位,等王书去。最南边的上风口当然是给他留的。王书家在做饭了,王书已经端上碗了,王书快吃完了……每一个消息传过来,都会多少缓解一些我们等待的焦急。王书脑子里的故事真是太多了,看到桥,就讲许仙和白娘子断桥相会;看到天上的银河,就讲董永和七仙女的爱情;要是谁说晚上累得不想做饭,他就讲田螺姑娘……

这些晚上大多都在大人们不耐烦地叫我们回去睡觉的斥骂声中不得不中止。要是王书看着夜空说,天河磨头了,我们的夏天就要结束了。

有一天放学,我突然发现水塘对面多了一幢满砖到顶的房子,是王书的。房顶还是旧的,瓦接檐——上面一半是茅草下面一半是瓦,砖却是新砌的,连石灰都白得耀眼。这可是村里第一家满砖到顶的房子,我好奇地绕到跟前。

天啊,砖头是画上去的!红的是砖,白的是用于凝结的石灰。但这些颜色过于鲜艳,反而让人生疑。后来,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路过,我都要驻足欣赏一会儿,一座画出来的砖瓦房真是太神奇了。四十年后再想,能有那样创意的王书太奇葩了。

王书的大儿子就是那一年结的婚。

王书做的最让人震惊的决定是他小儿子的倒插门。长大后我才知道倒插门是俗话,另一种文雅一点的说法是入赘。王书说,儿子还是我儿子,找了个老婆还不用我起房子,倒插门有啥不好?

我那时还不到十岁,但给新娘子压嫁妆这活已经做过多次。过了几十年,王书小儿子出门的场景我还记忆犹新。新郎头梳得光光的,很整齐。衣服当然也是新的,黑裤子,两个兜的蓝色的确良上衣。两个男人领着他出了王畈,一前一后。三个大男人一条线走在路上,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滑稽。

王书要是没有一肚子的故事,我肯定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有点恨他。这种怨恨,赶在过年更甚。

王畈写对联都是过年前一天。那一天,王书的院子里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端着红纸黑墨,等着王书给写对联。说每一家有点夸张,也会有三两个不想排队,拐到村里的小学老师家随便写两副。

王书的字好,但最招人的是他能根据各家的情况顺口编对联。要是一家四口人,他就会写“四美之人添福瑞,五讲之村促和谐”。人家儿子殁了儿媳妇又没改嫁,他就写“五讲四美安居乐业,三从四德家睦人和”。要是对方院子里有腊梅,他就写“春占梅花头,燕飞高屋梁”。遇到家有读书孩子的,他就写“书藏颜如玉,地埋灿黄金”。

我上初一那年,我爹非让我自己写对联。桌子摆在当院里——我爹可能是故意想让人家看看,他儿子上学还是有用的,能写对联了——我爹在那边给我牵纸。冬天的风吹到人脸上,刀子似的。我翻开自己记对联的本子,拿起毛笔正要写,我爹提醒我,姿势不对,想想人家王书咋拿的?我想不起来王书是怎样握笔的,只好换了个姿势。“天泰地泰三阳泰,家和人和万事和。”我爹合上我的本,让我自己编。这一次,他不是提醒,是骂我。供你上学有啥用?连个对联都写不好?看看人家王书,小学都没毕业,你一个初中生还写不过他?我知道我爹的心思,我将来能像王书那样就好了。终于写完了,我爹又左右看了看,还是不满意,说不好,没人家王书写得好。

初一出去拜年,看到人家门上贴的对联,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王书那字就是棒。还有那些随手编的对联,也好。我回去拿笔拿本,偷偷地都记了下来,想等来年我爹再逼我编对联时借用。

不过,一直到现在我的字都歪歪扭扭,更不用说赶上王书了。编对联的功夫倒是有点长进,但跟王书比,我觉得还有距离。

我爹不知道是穷怕了还是天生就有生意经,他和王书联合做了几年对联生意。刚进冬月,我爹就买了大批的红纸回来,王书在家里写好后,我爹再到周围集上销售。差不多有两年,他们的对联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宗堂对联。那时候,宗堂对联还属于迷信范畴,印刷厂不敢印。

就在那两年,王书家又出了件惊天动地的事——他女儿跟人私奔了。而且,男方比她大将近十岁,是她的老师,村小的民办教师,也教过我。

没有谁见过王书有气极败坏的时候,这次也一样。王书还是不紧不慢地在村里踱步,慢声细语地跟人家说话——他什么时候都不紧不慢的,淡定从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读书多的人都应该是他那个样子。事实证明,王书女儿的选择是正确的——两个人的婚姻一直很幸福。那个民办教师后来考进市里的师范,留校了。王书的女儿也随着进了城。

再后来,我考上了高中,进入了大学,读的书越来越多,回王畈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再也没有听过王书讲的故事了。听我娘说,夏天的桥头没有谁再去纳凉了,孩子们纷纷逃离学校,急不可耐地投入到南方的花花世界中。他们带回来的故事,个个都比王书脑子里的精彩、离奇。我爹也不逼我写对联了,王书的院子里也终日空荡荡的,连他们自己家的对联都是机器印的,文字对仗工整,书法遒劲有力。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次我回王畈,村东头新起了一座坟,我问是谁,有一个同龄人怕我想不起来,说是那个好讲故事的人。我怎么能忘记王书呢,我爹曾经那么强烈地想让我超越他。

老 铁

老铁的屋后墙正对着我家,但我很少在上午见到他。天不亮他就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赶集走了,盼着能占到一个好位置。那个时代,王畈人都种菜。但老铁跟别人又不一样,自己地里的菜卖完了,兑邻居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都在赶集,今个陡沟,明个皮店,后个肖王,都不远,十里路左右,中午回来碗一撂,背起菜筐又下地了,不到天黑不回来。老铁整天都这样,匆匆忙忙,走路一阵风似的。不知道是日头晒的还是生来如此,老铁的脸黑红黑红的,很难见笑容。

勤劳致富,老铁是典型。有人给他算了一笔账,说他是王畈第一个万元户,但老铁死活不承认,到底没有树起来。后来在广播里听到邻村万元户戴红花受奖励,村里人都替老铁唏嘘。迎面问他,他还是那张铁脸,看不出有多后悔——老鐵话本来就少。也有人说老铁那是气短,腰板硬不起来——他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大红,二红,三红,没儿。老铁的老婆巧儿却跟他恰好相反,肉不说,性子还慢,说话也一样,慢吞吞的,不一样的是,巧儿整天笑眯眯的,弥勒佛似的——王畈的女人都说她这是福相,老铁不让她下地。但巧儿在家也闲不住,三个女儿,一个顶着一个,也够她撕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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