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无忧公文网 >范文大全 > 征文 > 时间与我:彼此的穿行

时间与我:彼此的穿行

时间:2022-03-14 08:31:34 浏览次数:

我的灵魂是一张琴,

被看不见的手指弹拨,

因缤纷的极乐而颤抖,

悄悄地把船歌轻吟。

——有谁倾听?

(德国)尼采

一千多年前,智者奥古斯丁感叹道:“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

诚实的奥古斯丁道出一个萦绕于人人心中的疑问。

生息在时间中的人并不真能说清楚何谓时间,每时每刻都在空间中穿来走去的人也不真能说清楚何谓空间。由于时间和空间得之过于容易,故而对于最贴近、最相关、最有益于人类自己的,我们往往漠然无知。

将“不可见时间”化为“可见时间”的,是箭壶,是砂漏,是时钟。时钟以其清晰而等距的刻度,宣示智者对于地球自转所需时间的理解。表盘上刻绘等距刻度的前提是:时间匀速流逝。微小的表盘只要容得下更为微小的表针在上面旋转,便可显示太阳的位置,由此又可推想九大行星位移。

时钟能够准确预报日食、月食,多少让人惊喜、惊讶乃至惊恐!当表针指向某一时刻,月球便开始遮蔽太阳射向地球的光辉,日食发生了!当表针指向另一时刻,地球便去遮蔽太阳射向月球的光辉,月食发生了!表针有意无意中泄露了时间运动的隐秘,上帝指示群星运转的精密日程安排。

平素,只要我们略微用心,便能轻易发现令人惊讶、惊喜、惊恐的事。宇宙部分隐秘就涵蕴在人心的惊讶、惊喜、惊恐中。

一切物体都在指示太阳位置,亦即时间刻度。大至星团,星系,小至树皮,流沙,苔藓,蚍蜉……一切都反映时光的静悄悄流逝。树木年轮是自然之神铸造的时钟,甚至人的面色、头发都是时光履历的存储器,天文学家更把保存完好的化石当作古生物钟,向它问讯化石年龄和古生物生存的地质年代。

一切有形之物都在透露无形之物的讯息,不用心者不知晓。

“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时间之外吗?我打算搜寻它们。”我的忠诚的时钟一再向我表白。

“时间之外什么都没有。人在时间之内描绘不出身处时间之外的感觉。”我叮嘱道。

鱼向前游,会感受到阻力。人在时间中穿行,也要承受时间水草的牵绊吗?

我时常在居室小厅徘徊,感到自己仿佛在往复开凿时间隧道,自己身体居然像凿岩机那样,在时间的古岩中开来凿去,除了我的身高不及的地方还留有时间苍古的岩石,上面悬挂些老迈、零乱的时间蛛网;而居室中下部,早被我的身体凿成时间空洞了。我的日渐增多的白发,乃是时光粉尘日渐将我的青丝漂染所致,时间的质地也许是银白色?

一件件往事,一个个熟悉与陌生的逝者,一声声欢笑与叹息,一段段流逝的韶光,成为生命途中的里程碑和转折点。回首往昔,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事和这些人,正是这些事和这些人印证了我的生命实在,我的生命实在又间接印证了时间的实在。美好的东西因为早晚要永久失去才要对其特别珍惜。

依照一般说法,时光之水从不回流。然而,既然往事和故人就存活于我们的记忆中,当我们一次次清晰记起往事和故人,是否唤回过往的时间?回忆是否等于特殊的时间回流?

哲学家说,时间和空间都是物质,是不可手触、只能靠心智感知的特殊物质。时间既是物质,就该有物质属性。既然属于物质的木材、钢材、石头的质地是有疏密的,那么构成时间的物质微粒也是有疏密的吧?如果是这样,是否意味着时间的密度也是不均匀的?当我们在高密度时间区穿行时,身体受到的阻力或许会大些,于是速度放慢,结果人寿反倒延长了。倘使在低密度时间区穿行,因受到的阻力较小穿行速度会更快,结果很快走到生命尽头;也许正相反:人通过高密度时间区因所受阻力较大而格外吃力,结果细胞生命力衰减很快,于是细胞分裂次数增多,人寿被迫变得短促,而通过低密度时间区人寿反而久长。

高密度时间区,低密度时间区——我所缔结的新词组——哪里是生命妥当的安顿处?随处都是?都不是?

这不过是一个散文爱好者的随意想像,也许完全没有意义;如果我说的尚有半点见识,或许是提出了“高密度时间区”和“低密度时间区”的概念,倘有人早已提出,则纯属巧合。

一位古人说:“时间流逝,抛弃我们?不,时间不动,是我们的生命在流逝。”

报载,一颗中微子离开太阳,以极高速度穿透地球,其能量竟然仅仅衰减了百分之一。我推想,类似的高能量微粒每时每刻都在一群群穿透我的身体,我却毫无感觉,我天生没有这个能力,也就不以为自己迟钝、愚蠢。上苍不想让我知道得太多是在保护我,我的狭小的脑空间装进太多信息会胀裂的。被人们称为爱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英国剑桥大学教授霍金孜孜探求黑洞奥秘,却患上不治之症,成绩也大打了折扣,是上帝降灾于他吗?也许宇宙间有些事,本不该人类弄清楚的。

我想像,时间之网一刻不停地在宇宙间兜来网去,像高能量微粒那样,不停地穿过我的身体,掠夺我青春的风华与青青鬓发,这是从“时间流逝、我们不动”的理念推想的;如果从“时间不动、我们流逝”的理念推想:我的身体主动迎向时间之网,仿佛一只昆虫急急投向设下埋伏的蛛网。躲避?不可能啊!体内导航装置丝毫不差地将我的血肉之躯导向时间之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有时光之网如此精致细密,宇宙最微观的物质都不能逃脱。

面对时间之网的步步追逼,哪里是生命的最后避难所?

“哦,根本没有,我的孩子,你们不要寻找了。实话说吧,我在你们每个生命体中都埋设了生物钟,它既是你们生命的节奏,说得好听点儿,是天籁是来自宇宙深处的韵律;其实又是你们生命的自毁系统,用于警告那些梦想长生不老的贪婪者——在劫难逃!这虽是我的老生常谈,不过每过一段时间就须谈一次,人是短暂且健忘的物种啊!”时间之神微笑着说。

“您既然生育了我们,就是我们的血亲,为何惟恐儿孙不死呢?”人类有些怨恨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是应该的,应该……唉,道理只能说到这儿了。”

“大概,生命有终结才算生存过,没有终结岂非与不曾出生等义?”人类忽然明白了。

人类又反问时间之神:“世间既有物质,就有反物质;既有时间,也该有反时间吧?请问,您老的生命中可有自毁系统?‘在劫难逃’的包括您吗?”

时间之神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人类的圣哲老子说过:‘反者道之动’。一切事物都在向相反的,也就是对立的方向转化。今天的存在,势将转化为明天的不存在;今天的‘有’,势将转化为明天的‘无’。不过只要条件适合,不存在还会转化为存在,‘无’又转化为‘有’了。宇宙的事就这么往复循环,并不复杂,甚至很简单。我已回答了你们的问话。”

时间抛弃我们?是的,但不全面,我们不也抛弃时间么?双向的抛弃!如果我们生命还有活力,时间就不会抛弃我们,时间从不无事生非;如果我们失去了生命活力,时间也救不了我们,它决不从事无果之劳。

时间与我,彼此的穿行,大概,这是宿命。

竭尽全力仍不能实现的,人们就解释为“上帝的意图”。

“时间蛛网”——我的想像力的产物。想像当然不等于科学,但科学从不拒绝想像。想像不仅是散文家、诗人的专利,也是自然科学家的专长。“有了精确的实验和观察作为研究的依据,想像力便成为自然科学理论的设计师”(廷德尔)。对此,普里什文形象地比喻道:人“是一粒从树上掉下来的种子,落到了科学和艺术尚未分为两支的洪流里,科学变成厨娘,诗人却成为全人类的媒人”。他解释说,“科学和艺术(诗)来自同一源泉,只是后来才分道扬镳,流向不同的方向,或者说,去担任不同的职务,科学养育人们,诗则为人做媒。”

人类探索宇宙的路上,文艺家有时走在科学家前面。

时间是人一生下来就享有的一种天赐神授的特权。上帝只把时间授权给生命在握的人。在本质上,生命的力量就是时间的力量,生命的要义就是时间的要义。

依照此理,死亡就是无权继续占有时间,就是与时间一刀两断,被迫逃离于时间之外。个人生命的尽头即是个人占有时间的尽头。时间的节省即是生命的节省。我们常因不懂节省时间而空耗生命。英国诗人柯里说的,“死亡带走一切,但夜莺愉悦的歌声仍然留在大地上”,实在等同于幻想和梦呓。被死亡“带走”的“一切”中,难道不包括“夜莺愉悦的歌声”?

“你没有直接扼杀别人的生命,可你经常毫无道理地侵占别人的时间,你这不就是扼杀别人的部分生命?”人类集体智慧经常冷峻地警告某些有权势者。非必要而强行占用、消耗别人时间,等于剥夺别人部分生命。愿他们悔恨,知错!个人生命形式最终表现为私人时间,绝对不能入股、投资、被掠夺和参与交易。维护人的权利就该维护人的私人时间。

终于可以追问时间本身的寿限了。

一般认识是,时间是物质运动的持续性和顺序性的表现。这种运动也有持续不下去的时候吗?质而言之,时间有尽头吗?

恩格斯在哲学上有许多极为精辟的见解。谈到物质运动形式,他说:“一切运动的基本形式,都是接近和分离、收缩和膨胀——一句话,是吸引和排斥这一古老的两极对立。”

“收缩和膨胀”——这个命题似乎正好对应了当前科学界流行的“宇宙坍缩”和“宇宙大爆炸”的理论。

“收缩”,这不就是当代理论物理学家说的“坍缩”吗?

现在许多科学家都在热心探索宇宙终结的形式。澳大利亚物理学家保尔·戴维斯预言:在宇宙最后时刻,越来越大的空间区域被压缩到越来越小的体积之中,“这场暴缩有着无比强大的威力,所有的物质都因挤压而不复存在,一切有形的东西统统都被消灭,其中包括空间和时间本身在内,剩下的只是一个时空奇点。”

依照此理,时间会死的!“暴缩”的“无比强大的威力”居然最终成为时间和空间的掘墓人。可惜在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奇点”里,再也没有谁给时间写悼文,唱挽歌了。时钟也不会记下时间终结的具体时刻,在此之前它自己早已灰飞烟灭了。时间才是宇宙最后的净场者,它在收拾掉一切之后毫不犹豫地戕害了自己。

十一

一位古人叹息道:“昔人豪富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确是充满人生无常的沧桑之慨,不像苏轼说得婉媚:“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也不像维戒说得轻松:“去年白雪何处寻?”白雪早已消融,化为淡烟,消融于明净的天宇中,而诗人犹在寻找白雪,寓意是明显的,让心灵敏慧者伤感于流逝凋零的美。

诗人里尔克把终结描绘得很美,简直是在赞颂“一切都在飘落”:

叶子飘落/有如飘自遥远的地方/从远在天上的花园飘落/以消极的姿态飘落/

……沉重的大地也在飘落/自星群间到寂寞的地方/我们都在飘落……

一切都在流逝,一切都会终结,一切都是过程,生命不过是时光之川中转瞬即沉的沙尘。

“过程”使一切发生质变,质变后的一切又开始新的过程,新的过程又迫使新东西发生新的质变。“变”是这个宇宙的生命力所在--世上万古不变的,只有变。

当人们普遍追慕永恒时,法国戏剧家保尔·福尔却格外冷峻地说:“除了永恒,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古人的“循环说”,今人的“螺旋式上升”,就是以一个个“渐变”或“突变”的过程实现的。

人生于世会觉得“过程”越来越短,时光流逝越来越快。觉得快,因为时光是常数,越减越少;越觉得少,便越希望生命常在,羡慕少年人在时间上的富有。四十岁前一年年过去,还觉得好像活塞式汽缸,在往复推进中总还有静止的刹那;四十岁后就像旋轮下山,非但没有静止的刹那,反而快如疾飞,快到一定时候还会蹦起来,于是“质变”庄严来临。

十二

认识到生命是过程就不想虚度过程。

“个人的生命,连同他的种种忧患和要解决的问题,有一个了结,到底是一件好事。”像是为爱因斯坦这段话作注释,日本画家东山魁夷形象传神地写道:“倘若樱花常开,我们的生命常在,那么,二者的巧合不会引起任何感动。花儿由于其可能凋谢才更显出生命的光辉。在感到花儿美好的心灵深处,我们一定会在无意识中珍惜彼此的生命,以能够在世上这短暂的生存期间有缘相遇而感到喜悦。”东山文字中颇有日本民族“物之哀”的苍凉意味,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绝对寂寥感和由此生发的尘世珍惜感。

生命是时间之树上繁密的果子,生在枝头,落于根下。代代如此。

“是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宇宙有开端吗?如果有的话,在此之先发生过什么?宇宙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这类话,数千年前的圣哲早就问过,当今和后世圣贤同样要问。问谁?问他人还是问自己? 谁能回答清楚呢?在上一届宇宙坍缩为“奇点”之前,可曾留下缥缈的余响,作为对此千古问话的回声?

推荐访问: 与我 穿行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