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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稀药品

时间:2022-03-25 08:22:32 浏览次数:

我有先天性哮喘,5岁发作,迄今喘了65年。要说止喘药,我自忖见多识广。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是用麻黄素。白色的粉末,用三寸见方的白纸包成一小包,发作时倒在舌头上,用温开水吞服。大家平时说的吃苦,都是象征性的,我这个才叫名副其实的“吃苦”!那个苦,今天想想都发怵。为什么不做成药片?据说新中国成立初期还没有药片的压制技术。现在说麻黄素是毒品、禁药,我那时可是大把大把地连吃了好几年。可是使劲想,也没回忆出欲仙欲死的感觉。

好些年后,终于有了药片,那时就叫氨茶碱,一直到现在也在用。只是有了复方的、缓释的、长效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半期,急性发作可以打针了,皮下打一针肾上腺素。更有效的是静脉推一针葡萄糖加两支氨茶碱,当时推进去,就能感到气管渐渐松下来,比现在吊瓶里头加茶碱类药物效果快得多。但是副作用也大:心脏狂跳,可以到一百二、一百三。

1964年我在北京住院,第一次看見病友手里从国外带来的哮喘喷雾器。下面是个橡皮球,上面是一根玻璃管子,药水放在管子里,一捏橡皮球,药水雾化后,喷进嘴里。又过了两年,国内也有了,但是雾化的效果并不好,也不方便携带。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有了现在常见的这种便于携带、效果也好的喷雾器。从那以后四十多年,我没有一天不随身带着它。那时我在热处理厂的盐浴车间当工人,高温、重体力、有毒气体,为了在试工期不被退回我又不能请病假,除了大量吃激素外,这个小东西帮了我的大忙。放在口袋里,干活间歇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喷两下。说是偷偷,其实师傅们全都看在眼里,他们尽量帮助我减轻一点负担,让我撑过了试工期、学徒期。

有人说随身带喷雾器主要是个心理作用,但是对于哮喘病人来说心理作用很重要,发作时人越紧张气管越是痉挛。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有个诗人,就是因为在路上突然哮喘发作,偏偏那天没带喷雾器,于是越喘越厉害,最后倒在了马路边,再也没有醒来。他才三十多岁,本来很有前途。

65年用下来,对我来说效果最好的一种止喘药,却是一种知名度几乎为零的粉末吸入剂:沙普尔(正式名称是硫酸沙丁胺醇吸入粉雾剂)。上世纪九十年代,医生推荐我使用这种当时还在试验中的新药。我发现它的作用近乎神奇,就和静脉推氨茶碱一样,你几乎立即可以感受到,气管的痉挛正在逐渐离你远去,大喘变成小喘,小喘化为无。感受到这一点以后,我立刻把它珍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用。因为我知道,任何药用多了,效果都会逐渐减退。我还知道,随着年龄老去,哮喘会越来越重。我要给自己留一种至少是我想象中的救命的药。

不用不用,到了紧急关头,它还是当了我很多次定海神针,让我转危为安。它也有过一次对我无效。1995年一天夜里,哮喘突然急性大发作,来势凶猛。开始我有恃无恐:我有沙普尔。可是用后居然没有丝毫缓解。我立刻明白,最危险的时刻到了。那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当机立断自己打了120,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急诊间里了,救护车的医生等在边上问我收费,我却丝毫不记得我坐过救护车。沙普尔无效提醒了我,救了我。二十多天后的泰国,邓丽君一个人在房间里哮喘急性发作,没人救她,她也没能自救,去世了。

近年来我用它的时候多了起来。我觉得七十岁了,好药该用了,再不用来不及了———跟钱一样。去年在南美旅游,哮喘突然发作,幸亏有了它,我坚持到了回家。但是近年另一层忧虑越来越沉重:这个药会不会哪天停产啊?尽管我始终有储备,但是药有有效期啊。

今天我又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买药。这个药要处方,我跑过许多药店都没有,只有第一医药商店有卖的。我一下子买了四盒,够我用一段时间了。关键时刻能够救我一命的药,17.4元一盒。

我问营业员:为什么这个药只有你们店里卖?她回答:这么便宜,又要处方,要登记,小药店怎么肯做?

我默然。一种疗效极好的药,却因为便宜,只能“蜗居”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成了珍稀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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